考卷不只好笑,天下並不知道

文︱老鴉

前陣子,《親子天下》推出「哭笑不得考卷大賞」,募來數百份「小孩創意答案」,令人驚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的令人莞爾,有的令人捧腹,一時之間,普天之下,歡聲雷動,笑聲盈耳――真可謂漪歟乎盛哉!

不過,也有些掃興的人留言:「這是公開調侃小孩的行為」、「有經過小孩同意嗎?」、「藉此可以看看教育如何跟生活脫節。」等等…就得到「別那麼嚴肅好嗎?」的評語。

《親子天下》的文案說得好:別埋沒了一位創意家的誕生!確實的,這才是事情的重點:不要以為考卷只是好笑;於此,我們這些不出門的秀才,自以為知道一點天下事,有些話便想讓天下之人也能知道――至於是否太嚴肅,或只是小小嚴肅一點點,就等大家共參,就看天下公論啦!

創意 vs.考題

說到「創意家的誕生」,不能不感念「創意家的催生」。以「大賞」的脈絡而言,這些創意家當然是透過「考題」的催生才誕生的。

不過這些考題,多半是書商所提供,都是傳統的試題,毫無創意可言。試題既無創意,讓受試者發揮創意的空間當然有限:是非題可以不打圈叉而另述理由嗎?選擇題可以自創選項嗎?計算題可以另創算法嗎?只有造句勉強算是可以亂寫,但也無法脫離設定的框架。

大家會想,對噢,限制這麼多,小孩還能發揮創意,真可謂創意家了。能這樣正向看待小孩的搞怪,當然是一大好事,不過――看到雞在籠子裡跳街舞,卻沒看到籠子,甚至還看到街,好像滿難的…

不過,要是有人還想看牠掙脫雞籠,滿山亂跑,那就似乎是想太多了――或者,不該這麼「嚴肅」?

創意 vs.抗議

到底什麼是創意呢?我們也不知道。一般而言,大概是指不用既定方法,匠心獨運,別出心裁地完成一項作品,或達成某項任務;如果光是不按牌理出牌,卻不想贏牌,或乾脆輸到脫褲,這是在幹嘛?

就考試或作業而言,作品或任務就是「答題」;如今放著對錯不管,好像不止是創意吧?就好像計程車的任務,應該是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如今因為堵車就乾脆開回自家,這也未免「太創意」了吧?

編輯部/再製

回到「大賞」的例子:「家庭教育」他選「教我們賺錢的方法」,這當然是故意的嘛!又如造句,故意扯到「媽媽減肥」、「爸爸很臭」,也很難說是創意的造句(句子的結構、內容等等也沒有什麼新意)。

如果一定要說是創意,那創意也不在答題(早就說種題目根本沒有創意的答法),而是在「嘲諷題目背後的價值觀」,或「顛覆長尊幼卑的教養觀」。

忽視這一點,只是覺得好笑,甚至哭笑不得,就把反抗過時價值的智者,弄成娛樂大人的小丑。

拿「創意」來掩蓋「抗議」,莫非也是刻意?還笑得十分得意,假裝小孩沒指出國王的新衣――糟糕,這回嚴肅得有點多了,很對不起。

創意 vs.暴力

在「大賞」徵來的考卷中,常常可以看到「爸媽動手打小孩」的「證詞」,如下圖。

編輯部/再製
編輯部/再製

當然,這也可能就如前述,只是在開爸媽的玩笑,或「創意」地表達對管教的反感,而不表示父母真的有動手。但即使如此,也反應了「小孩正在學說話」,例如,「爸爸很久沒揍我了」的造句,應該就是常聽爸爸說「看我不揍你」的結果。

然而,同樣可能那正是「家暴」的證詞,無論是學校或社會,都不可以忽視。

在「大賞」臉書中,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提醒這一可能的留言,也沒有任何投稿者提到他或她已經關切過事情的真相。所以,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不願意相信大家都認同體罰,或家庭暴力;那麼,合理的推測是,大家都太沉迷於創意大賞,以致於一時忘神,忘記了保護兒童是每一個人的責任?(更不用說兒少法中的明文規定了)

請不要說體罰也是一種創意,可以適度用在管教上。創意一詞很好用,但不能隨意用在小孩身上。

說到這裡,已經不止是太過嚴肅而已了,但我們無須因此而對任何人說抱歉。

結語

「大賞」活動的目標,和我們一樣,都是希望鼓勵老師或父母,並提升我們的教育。

古語說,眾士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胡適也有老鴉詩:「我大清早起,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天下之大,豈不容一絲逆耳忠言?

我們願意提醒普天之下的父母和老師:欣賞小孩的天真可愛,或名之為創意的種種搞怪,是一回事;但嘲笑或調侃小孩,或忽視考卷所反映的問題,是另一回事。二者之間,只有一線之隔;但一線的兩側,卻有天壤之別。

沒有人能判定別人在哪一側,但每一個人都必須嚴肅看待這一線的分野。這一自我要求,願與天下蒼生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