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們召開了一場記者會,布條上寫著,『以生命控訴』
十三歲的小奇,上國中98天,就從家中頂樓跳下,與世界說再見
這98天,他有站不完的罰站,有寫不完的罰寫,被導師認為是個麻煩,被生教組長吼罵。而他的校長,朱毋我,在眾人面前對他說!『你有病,為什麼不去吃藥。』
這孩子,不過是個妥瑞的孩子。這孩子,是個喜歡打籃球、喜歡吃、有好吃食物就會忘記煩惱的孩子。這孩子,是我們台灣的孩子。
才剛開學,小奇就因為跟同學間的打打鬧鬧,在未經調查下,被校長認定他性騷擾同學。校長朱毋我召開了場公審式性平會,不合程序、不合法、也不符合教育。在這場莫名其妙的公審後,學校要小奇去看醫生,處罰他不能參加課後活動、不准放學自己回家,甚至多次將小奇隔離到學務處。在學務處時,他被生教組長大聲吼罵、罰站。
小奇的導師,總是罰他罰寫,份量總是多到小奇趕不上。第一次段考後,導師還要他全科重考,當天晚上,平常都不透漏委屈的他,在家中崩潰大喊:「你們是不是都要我死了才甘心」。爸爸到學校告訴導師,也告訴了輔導處,但小奇還是得要重考,也得繼續寫罰寫。直到小奇跳樓的那天,離開學校前,他也是在教室裡罰寫著。
出事隔天,學校立刻發聲明給全校,表示這是一個「同學不幸在家意外墜樓」的事件。企圖切割責任。之後又將聲明收回。
我們和簡舒培議員共同召開記者會—以生命控訴,記者會前,議員還接到學校家代電話,稱手中握有性平會報告,要議員別出席記者會。議員直接詢問:為什麼你手中會有保密資料。家代支吾以對。而當記者去追問校長朱毋我,他還辯稱:「我沒有說他『有病就要吃藥』,我是提醒他,就像生病看醫生一樣,有看醫生就要吃藥。」。
監察院最終糾正了民權國中。報告中指出,學校所開的性平會,不只是嚴重違反法規,更造成小奇的心理壓力。而學校要求的自述書、隔離、假日禁足、罰站,等等這些作為不但漠視了小奇的特殊身心狀況,更造成他更加難以融入國中生活。監察院的調查,不只糾正了學校,並要求台北市教育局懲處朱毋我以及相關失職人員
隨著監察院的糾正,我們提出了國家賠償的請求,要求體制承擔他們的錯誤。在台北市政府的國賠委員會,朱毋我還說出了:「學校很努力的想幫助孩子回歸正常,經過我們的努力,小奇的狀況也明顯的進步很多了」原來在他眼中,有妥瑞氏症的小奇是「不正常」;原來隔離、羞辱、不合理的課業要求,是「學校的努力」;到底是哪一種「進步很多」,會讓小奇一步步崩潰,到最後站上頂樓?
國賠請求的結果,我們收到了民權國中的「無賠償責任書」。學校承認了監察院報告中他們有違失的地方,但由於民法規定,這些對小奇的損害,只能由他本人求償,而小奇已經過世了,因此已經沒有人可以行使這個賠償了。這實在荒謬,卻是法律現實。
然而,這項國賠請求,也讓台北市教育局提出了一份檢討報告。裡面列了六大點學校後續應有之改進:強化高關懷學生轉銜和後續輔導、定期召開學生輔導會議、要求學校積極讓人員接受性平專業培訓、每學期舉辦相關的研習…。教育局並言明,將持續向所有學校宣導「適應欠佳學生校園團隊合作模式」,等等。這是從事件發生以來,第一次出現明文寫出的檢討。
決定是否召開記者會時,我們跟小奇的爸媽都歷經天人交戰。我們再三請他們考量自身壓力,但小奇的爸媽說:『我們要讓更多家長知道,你一定要站在孩子這邊,不要讓他絕望。我們已經救不到我們家孩子,但有很多特別的孩子,需要被了解被幫忙。我們想要呼籲,教育不要拒絕他們』
當孩子以生命控訴教育,我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說無辜。朱毋我等掌握權力者更是。教育局出了一份檢討報告,但要能落實這些改進,得要教育體系的人清楚認知–你們並不無辜。為了提醒這些當權者,為了讓教育環境真正改變,為了讓我們的學校可以承接每一個小奇、每一個孩子,我們自當繼續努力。
附註:監察院糾正文連結https://www.cy.gov.tw/CyBsBoxContent.aspx?s=65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