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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論壇

可以多教幾種
解法嗎?

文/史英

老師心裡暗自得意,因為,教了好幾個不同的解法;於是跟小孩說:這就好像我們要攻打一座城堡,現在研究出好幾條路線,想到好幾種打法,不是很厲害嗎?全班好像也很高興的樣子。

不過,到了「評量」的時候,好日子可就過完了:小孩一個個來問「這題應該用哪種解法?」;老師臉都綠了,心想:難道真的像「那些家長」和「教育專家」說的,「害得小孩莫衷一是」、「學一種就很辛苦了,還要學那麼多種」?難道只要照本宣科就好、帶領小孩深度思考反而有罪?老師不自覺地一個人嚅嚅著:我才是莫衷一是呢!

「思前想後好一回,想出好計謀」,老師於是決定去找老師。老師的老師聽完來意後,不但沒有針對問題指點他該選哪「一是」,反而問:你覺得小孩一直來問「要用哪種解法」是什麼意思?他一時楞住,不知道「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老師的老師於是說:小孩的問題,就和一道數學一樣,不應該只有一種解法呀!

經此提點,老師腦中突然靈光一現,浮現出一個小孩「來問」的神情:不但沒什麼困惑,還相當地志得意滿;老師忍不住大大地「啊」了一聲:原來這是在告訴我他知道很多解法。老師的老師微微一笑,並不接話。須臾,老師的臉又沉了下來:可是,另一個傢伙,那個平常什麼題目都做不出來的,也有來問…「啊」,原來,他有樣學樣,終於找到「不會做」的理由:就是解法太多了啊!

老師的老師這才真的高興了:大部份的小孩是在這兩極端之間,有一點愛現,也有一點抱怨;老師也高興了:總之,不能拿小孩口頭上的說詞來反對我的教法,「那些家長」和「教育專家」不明就裡,根本就是教育的外行!

他們倆說得高興,但我們難免會想,雖然如此,但多種解法多少也真的讓小孩受了一點苦,總還是事實,別又拿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一套吧?所以,大家都是很關心「小孩的苦」啦;不過,同樣是那批人,為了鑑別度,卻一直要求增加考題難度,怎麼又不怕小孩苦了?所以,應該還是價觀的問題:為了篩出「人上人」,受苦就是應該;如果是為了深度思考,耽誤了解題的效率,那些人就認為不值得了。(有些人只是無法想像「多種解法」是討論問題的自然結果,還以為是要多記幾種公式,則不在此限)

那些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但我們一般人總還不死心,總覺得,難道就不能又思考各種解法,又讓小孩喜歡嗎?這實在是問到了事情的關鍵。老師想起上課的情形:討論明明就很熱烈,小孩明明就很高興啊;他不覺大悟:所以,問題並不在什麼「多種解法」,而是出在隨後而來的所謂的「評量」。這好像說得也是:小孩本來並不怕思考,他怕的是考試,以及緊隨考試而來的那些競爭,評比,要求,否定…等等;小孩並不是怕數學,而是怕藏身於數學背後的成人的陰晴不定的臉孔…

所以,乾脆取消考試,不就萬事大吉,大小平安,皆大歡喜了嗎?然而,這是不是唯一的解藥,事情是否真的就該如此,恐怕也還需要一點深度思考,得要多幾種解法來一並斟酌。於是,兩位老師就這樣講了起來:

「其實你可以跟小孩說實話,說考試是在考老師,看老師的教法哪裡不夠好;不是在考學生,考學生學的有多少。」

 「這我早就講過了呀,看起來沒什麼用。」

「光用講的沒用,你要拿著他們的考卷,當眾檢討給他們看,說你從中看到了自己教學上的哪些盲點。」

 「啊,對,不止這樣,還要跟他們一起研究,看可以怎麼改進,叫他們告訴我他們的需要。」

 「還可以改變考試的內容,例如,要他們發表對不同解法的感受或評論;也可以包括口頭報告,不一定非得都是紙筆測驗…」

 「唉,我知道了,要改革就得全面改,不能只是多教幾種解法,就自以為進步…不能只是帶他們思考數學,說不定還得帶他們反省成人世界的各種迷思…不然,他們的想法難免受外在的影響,被舊的思維綁架。」

兩位老師說得興起,不覺東方之既白。我們一般人既然耳聞,閒閒聽著,說不定心裡也有些感觸:病毒固然難防,但體制的影響更難抵擋;向防疫團隊致敬的同時,讓我們也向追求改變的老師致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