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在森小-學生與老師共同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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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李昀修   圖片提供︱森林小學

 

 

編按:

研討會過後,許多與會者在網路上分享了自己在研討會中的簡記,謙稱自己所記並不完整,敬請期待下期人本教育札記云云…但事實上,研討會所給出的龐大資訊量,恐怕是用盡了札記所有的頁數也無法完整記錄的吧?更何況是,當天的氣氛,說話時的語調等等難以在紙本呈現,卻又是人與人的溝通中重要的部分。倘若流失掉了,其中想要傳遞的訊息就可能截然不同。

為此,我們不得不將談話的內容作出刪減。為的是將更能傳遞其中精神的話語傳達給讀者們。

研討會的第三場,談論的主題是這些年在森小裡師生的共同成長,但更重要的是,透過談論這些成長的過程,讀者們可以理解到這些成長並不該被視為僅限於森小的奇蹟(況且奇蹟如果已發生了三十年,那也不太算是奇蹟了)。而是透過真實的師與生之間既可說是溫暖,同時卻也竭盡了全力的互動與對談才得以堆砌出來的。這些互動的過程中當然有過挫折與難過,有時,也伴隨著不美好的事情。

偷竊、翹課、翻倒桌椅,這些行為大概毫無疑問會被視為劣行吧?但,因為堅持去談、堅持去理解並協助孩子掙脫自己身上的束縛,森小的師生才能在經歷了偷竊、翹課等等不美好的事情後,依舊走向了美好的結尾。

相信人值得更好的對待、相信人即目的而不是工具。我想,人是得真的清楚明白了自己在堅持怎樣的理念,才能夠在尋求更好的教育時不至於迷失方向。

而以下,便是這些在森小成長的人們在研討會上的發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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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律與他律--天佑(森小畢業生)

如果說森小是一個很自由的地方,能不上課就不上課,好像滿對的,對一半,因為老師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們呢?
我剛進去是二年級,很不喜歡上課,在外面玩的人比上課多,有老師逆勢操作--不上課?好我們都出去,只要他的課就是都帶出去玩。有時在圖書館我們看書,有時老師唸書給我聽,可能在圖書館寫字,反正只要不在教室我們都很開心地願意參與,那比如說出去外面除了烤地瓜烤蛇麵,我們可能還寫生,把花畫下來寫對花的感覺,或是寫對天氣的感受,好像外面也是一個課堂。有天老師跟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叫等待果陀。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在等果陀,但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反正就是慢慢等。
那時候感覺是,我猜老師講這個故事是說他在等我們上課,但是他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個故事之後我們班好像慢慢願意進教室。但是依然心浮氣躁,還是很想出去外面。有時候真的坐不住就會在地上爬爬爬,爬到門口,老師一轉身寫字就衝出去偷跑了。但老師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在地板上爬?他知道,但老師為什麼不制止呢?有時願意進教室的動機可能比有沒有在教室待好待滿還重要。
森小老師從來不會強迫我們做什麼事情,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就是做得很小心不讓我們發現,我們慢慢從不進教室到願意進教室,你不記得他們中間花了多少努力。我們曾經很自由都不進教室,但這反而培養出自律的能力,因為我五專後開始住校,你可以看出從小管得越嚴的人,到了沒家長管的地方就開始熬夜、上課就睡覺。但沒有人管的時候我們很能做自己,走在自己的目標跟規劃上去完成。
但不上課就能培養自律嗎?這樣好像有點怪。森小除了下課外有很多空堂的時間,結束後一整天你總不能無所事事,所以我們很能規劃自己要幹嘛,不管是找朋友玩、看書、玩社團,從小就開始培養規畫自己生活的能力。在自由的情況下我們培養出了自律的能力,而且可以為我們自己做的決定負責。

自由與責任--靖強(森小畢業生、森小老師)

這學期我遇到幾個困難。
有小孩在辦公室玩噴漆。回去,看到我的筆電也被噴到,在心裡髒話都罵出來了,手抓棍棒差點要衝出去。但這時有個理性的魔咒控制我的手,強迫我思考要我不能打人。我回想以前我唸森小時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有次我們幾個小孩私自出校跑到山下同學家,還有一隻狗跟去。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到了同學家後請他爸媽接我們回山上,結果爸媽聯絡了主任,到最後是主任的車開過來,全部都傻眼。
回去的路上主任就不太講話,但我們感覺到火霹靂啪啦在燒,這樣就算了,那隻狗還暈車在車上吐了!回到學校之後,我們感覺得出來這個大人在憤怒邊緣,但還是很成熟的處理事情。她分三個來談,第一個是私自出校,第二個是狗跟去,第三個是在車上吐。最後她說我們來幫她清一下。我們說好,但最後還是她把車清完了。
可是沒去清的感覺不是哇好爽喔不用清。因為整個談的過程中,我們沒有感受到一味被責怪跟委屈,而是大人的成熟。清車子變得很像是該做的。我覺得處理事情的態度才是影響小孩的過程。
回到今天,我就想到第一個是他年紀還很小,要求他完全對這件事情負起責任沒有意義也不可能。第二個,我覺得事情的重點是過程不是結果。
我們想要教出怎麼樣的小孩?這過程要傳遞什麼給小孩?是大人會失控,東西壞了就怎樣怎樣。還是可以好好把我的感覺說出來?把事情講清楚?我覺得是後者。所以我回去想了怎樣跟小孩講這件事。
這樣一直跟小孩談,到底有什麼結果?最近森小在玩「口上」,是一種用口說的多人冒險遊戲。有個小孩的角色跟主講人的角色起了衝突被殺掉了,就鬧僵了不想玩。另一個參與遊戲的小孩就說:「那我們要怎麼做你才會比較開心?」
後來這小孩居中協調,最後讓那小孩的角色以機器複製人的形式復活還獲得新的能力,三個人又玩在一起。這事很小,看起來沒什麼,可是當你發現小孩長出這樣處理事情的能力而且真的說出這樣的話,你心裡是很暖的,這過程就是不斷談不斷累積。

面對差異--韋絜(森小畢業生、森小老師)

我先從為什麼來唸森小開始說,前三年在體制唸,三年級有一天媽媽問我要不要參加夏令營,我興致缺缺因為覺得夏令營沒有很開心,那媽媽加碼說那裡大人都不打不罵,我說好,暑假結束後就進了森小。後來我問媽媽說為什麼要送我進森小,媽媽說了一件事情我滿頭問號。她說我覺得妳這小孩越來越不快樂。
這件事情對我滿重要的,因為念森小時就一路被質疑,甚至連搭車送我到森小都會有人說這間學校就是體制內沒辦法適應的人才去念的。但是因為媽媽那樣說,我非常清楚我不是逃去森小,而是我媽媽想追求一件事情所以送我來這。
我們班有十個畢業生,聽說是第一次全班都回到體制念國中。我一開始有點怕,像是要下山闖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上學第二天,我就跟媽媽說其實一般國小學生上國中也會遇到很多困難啊。我媽說對啊,不然呢?
脫離森小就像是在江湖闖蕩,有很多人會惡意質疑「你還記得字怎麼寫嗎?」「有沒有教寫字跟算數?」當時學務主任是我們班的地理老師,說開放有什麼好?開放出了一個森林小學,小孩每天都在砍樹,但是那禮拜我每天都上台領獎,而且都是他頒給我,接過來瞬間我都想告訴他我是森小畢業生沒有在砍樹喔。但最後我沒有告訴他。
有人問為什麼妳不說?大概幾年之後,森小同學聚會他們又拿這件事情出來笑、討論之後我才突然覺得有這群朋友真好。因為有個朋友說,啊,妳那時不想隨他起舞。我想:對啊,就是那種毫無道理的惡意拋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當然知道我一說出來他的表情可能會是什麼,可是那是我一時爽快,那還有一個感受是,我想好好過日子。有點想挑戰他們的體制,但我還是想把日子也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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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成長最重要的事情--慧鈺(前森小老師、森小家長)

剛開始真的很困難,尤其當老師沒大家想像的輕鬆自在,因為自己真的不會。
第一年我脾氣不好,常常跟孩子吵架。有次有個小孩一進餐廳就把所有椅子通通推倒,我當下問他要不要回來把椅子翻好,小孩說:「要你管!」當下火大地說你這樣造成別人困擾。他說:「我就是要這樣子!」
那時很想把他抓回來叫他弄好,但那時不打不罵像是個緊箍咒框住我,也讓我重新思考一些事情。因為晚上到寢室我還是要面對他,而且我想要罵他,那我要怎麼面對他?
老師不是聖人,也會被孩子激怒,所以當下要做很多自我覺察跟反思,在心裡剖析這是孩子問題還是我的問題。在心裡跑了一趟之後,很奇怪就比較不生氣了,因為我把事情想清楚了。晚上去寢室,小孩轉頭不甩我,我先跟他說:「對不起喔,剛剛我有一件事情沒處理好,我猜你可能那時候心情不好,可是我沒有理解你,馬上叫你把椅子拿起來,你一定更生氣對不對?」
小孩還是背對我,但身體有比較柔軟,我看到就繼續說:「對不起我有我自己的情緒,下午我是真的生氣了。但我回去思考了一遍,剛剛對你態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道完歉後孩子依然背對我,我以為他會很感動,但他只是輕描淡寫說:「好,我原諒妳啦。」可是過一分鐘後,他淡淡的冒出一句話說:「唉呦對不起啦,其實我也有錯啦。」
其實我心裡是高興的,後面就相處得很愉快,包括我可以跟他談他為什麼會生氣。
森小不只是孩子在反思,老師也在反思。這是我們森小的氛圍。
後來孩子念過公辦民營的實驗學校,讓我對台灣實驗學校有點不舒服。因為我看遊戲式教學,整堂課都在玩,教學在哪裡?戶外教學也是很粗魯很自由,但沒有教的過程。老師說要尊重孩子,後來也是用罵的用兇的。我希望每一個實驗教育的老師都要學習去反思,要把孩子教成什麼樣的人?要讓他會思考會尊重人要怎麼做?這要放在心裡頭,因為這是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

一直想著:要教出怎樣的人--菀宣(森小老師)

森小每次要做決定或宣布事情之前,會花很多很多的時間進修討論。大人先充分討論把事情想清楚後才去傳遞給小孩,這是不太一樣的。外面只要宣布說不能再打枕頭戰不然就要受罰,這是屬於他律,但我們希望小孩發展自律,所以會在選擇不打枕頭戰之前就要先想清楚想傳遞的價值然後思考,他認同了想追求了,教育才會成功。
有一次遇到小孩有東西不見了。一開始不知道是誰拿的,全班談了幾次後發現有個小孩反應怪怪的,每當我講這件事情時他焦慮的反應就會出現。我擔心會不會是他,但他又沒辦法承認,於是找他來談。先讓他知道現在找他來不是要他認罪也不是要罰他,而是想請他幫忙,因為偷東西的人一定心理壓力很大。
小孩後來坦承東西是他拿的,問他這件事對他的影響跟別人是怎麼想的,可是他對自己的感覺和別人的感覺很模糊。才發現他以前習慣過的是被人決定的生活,他沒有自己了,所以對自己的感覺不清楚。談過後他說:「我願意先試試看不再拿。」
後來,又有錢不見。老師到處問小孩,我當時想到會不會是他?就找他問,可能彼此有信任,小孩說是他拿的。前面跟家長通電話發現到爸爸每個禮拜會檢查他的書包,先同理小孩說:「我猜爸爸檢查書包會讓你有不被信任的感覺,但我比較在乎你怎麼了,可以怎樣幫你。」
小孩也相信學校,就問他拿東西的感受是什麼?他說有緊張跟不安,但也有「啊那是我的東西了」的感覺。
問他為什麼我們希望不要拿別人東西,他說:「因為這樣會累積不好的成就感,而且我拿了一次後我就會一直想要再去拿。」
後來陪這個小孩把東西還回去,那小孩也原諒了。小孩說他也想不再去拿但怕自己可能會忍不住。我於是跟他說:「有想要的東西跟老師講,我們幫他想辦法。」」
後來,他說偷東西這件事,是他改變最多的部分。我覺得是他內心真的認同這個價值,知道這件事對他是有好處的。

認識自己,認識小孩--孟真(前森小老師)

以前我可能是叛逆彆扭的,自以為是的人。傳統教育讓我累積很多憤怒,為了要對抗,就變得跩跩跟怪怪的,變得不願看自己,因為看得難受。來森小面對調皮搗蛋的小孩,有真實讓自己看到一些東西,且藉由不打不罵來實踐、翻轉。總算沒讓自己被舊體制弄壞掉。
在森小我教美術課,大家說現在的美術教育不要給學生限制,可是如果你是老師,這樣就夠了嗎?你要怎麼營造自由的空間?又如何讓小孩覺得沒有被限制又能自由學習?我覺得身為一個老師不能逃避這個問題,要時時刻刻思考。
我到森小經過非常多的挫敗跟修正,後來有了一個心得。
我誤解了一件事--我以為自由是不需要秩序跟規範的。所以我放掉自由跟秩序,以至於課堂很失控,後來發現老師要給出範圍跟秩序才能大自由。不能空口白話說我給你自由了,最後上完課大家都覺得課程很空泛,大人覺得很挫敗、小孩覺得很無聊。
如果可以把隱形的秩序感弄得井井有條,課程會很舒服。其實大人誤解小孩了,小孩比大人想像中喜歡井井有條舒舒服服、該有什麼就有什麼的秩序。你是沒有秩序一團混亂的教室,他的心是浮的。所以上課前我會提早去建立起輕鬆不著意的秩序感,讓小孩覺得:「欸這空間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是要創造、要畫畫的空間。」我們必須創造這空間。
傳統教育覺得小孩不要有差異,但美術教育剛好相反--應該讓小孩看到自己的差異,和如何展現自己的差異。有個小孩第一天就說他最討厭上什麼鬼美術課,後來發現這小孩特別需要明確步驟。
我很感謝他,的確很多事情可以有明確步驟,你要不著痕跡把步驟設計進去。比如做手工書步驟很多,他太高興了,做得又快又好。
另外一個孩子上課都有聽,但畫的時候永遠都拿鉛筆畫十字路口。有一天發現他可以跟妳玩一人畫一筆,我們玩了一學期。某天他就可以參與課程了,我現在還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小孩是個謎。我發現這兩個小孩很需要舒服明確的秩序感。在慢慢的累積中,他們可以適當的展現他的差異,而且是自己舒服別人也舒服的。

一句的Q,與很多的A

靖強:是不是認同這組織?其實一開始不是。我一直在思考森小這樣做對嗎?一直談有用嗎?我剛剛講的東西都不是背出來的,真的是花我的歲月去體悟的,我現在歲月是二十幾年哈哈哈!比如小時候有沒有發生欺負人事件?我有被欺負啊我還記得,開同學會我們也會嘻嘻哈哈的講。
為什麼可以把過去被欺負的事件談笑風生講出來?是因為當下我的內心有被照顧到。所以這些事件沒有變成我人生的陰影跟傷口。
我想說森小不是一個宗教,它是個有機體,你不需要去信奉它,歡迎你來辯證。就像我在當老師,我們開會時會有很尖銳的問題,可以直接提出問題去挑戰。這是容許辯證的地方,它不需要你完全認同,你有疑問歡迎來提出。我現在會認同這個地方,是經過這麼多辯證,我發現這個對待小孩的方式跟哲學是真的是對的。現在我還在學習中。
孟真:美術課教案怎麼設計?首先我覺得老師要先有企圖心,是心裡面有些我覺得很感動人的價值,我忍不住想教給小孩。
但是進步的老師還要回頭看要如何不要用灌輸的方式、如何避免主觀,企圖去影響跟控制小孩。我其實不太在乎小孩做出什麼完美的作品,比較在意是如果我可以透過我的美術課,把作品或藝術家動人的內在力量,哪怕一些些傳達給小孩,我覺得是最重要的。我常常會選擇故事性強的創作者,選擇一些小孩比較有共鳴的部分,一邊放一邊問小孩你覺得怎樣?如果是你,你用什麼顏色表達?他們常常被問得很煩但我不想放過這部分。
而且小孩比較沒有看不懂被笑的壓力,而且往往這些胡亂講給我很大的回饋,他們給我的教導很多。我其實覺得賞析的部分可以解除偏見。
我不小看小孩,不覺得他們只適合看甜甜的卡通的東西,我設法給他們真實的,有血有肉的東西。真實的給予,這是我當一個美術老師對自己的期許。

李昀修/《人本教育札記》執行編輯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3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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