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青少年基地】「親老師當處罰」有什麼不對?

文︱李思慧 圖片來源︱三重青少年基地(圖為三重青少年基地活動,非文內當事人)

  那天文文一進基地大門就說:「好險,我今天差點就要親主任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天數學課,文文在課堂說了太多不好聽的話,諸如白癡、北爛、屁股…之類的,老師處罰他要寫三千次「我上課不講髒話」或是去親男主任臉頰一次,還要拍照放入畢業紀念冊「作紀念」。

  文文發現大人臉上的不對勁,知道大人想打電話去跟學校反應,趕緊補充說:「其實老師跟我們班感情很好,我也不希望他被找麻煩…反正不是嘴對嘴…」我們還是打電話去學校談了。隔天,文文跑來說:「老師說,不用親主任,改親女老師好了。」

  文文的事情,我們還在處理中。然而,這讓我想起了多年前基地處理過的幾件事。

  有一年的暑假,基地來了四五個國小畢業的女孩;來基地前,她們時常在基地附近的公園玩。剛來的第一天,大人不時就聽到女孩們在討論「明天要穿短褲還是裙子?」「妳明天要表演什麼?」出於好奇,我們追問了女孩們,才知道隔天有一個一起在公園玩的高中男孩,要在公園裡舉辦選妃大會,要女孩們盛裝打扮,有才藝表演還可以加分。大人一聽全都皺了眉頭,但女孩們全在興頭上,我們只好等隔天再找他們談。

  隔天下午,果然女孩們一個都沒出現,直到傍晚才進來,一進門就聽到小玉開心大聲的說「君君第一名,小芸第二名,剩下的都是候補啦」我們在一旁追問,那選上的人是要當他女朋友嗎?女孩們立刻說:「沒有啊…我們只是在玩。」

  聽到她們說只是在玩,我們便順勢的談了,為什麼我們反對這個遊戲:因為它並非單純的扮家家酒,也不是角色扮演,雖然遊戲裡沒有色情也沒有暴力,但卻有著傳統的男尊女卑的價值觀,以及把人視為遊戲的工具。

  我們也跟女孩們談:為什麼是選妃不是選王子?為什麼女孩要為男生打扮?要表演娛樂男方?而不是男女雙方都要表演?評分的標準誰能決定?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要被別人決定自己的價值?一旦人成了遊戲的工具,就是讓自己習慣被決定、被控制、被操弄,失去為自己作主的機會。而這樣玩弄人的遊戲,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逾矩越線。例如,成為妃子後下一步要做什麼?男生可以要求被選上的女孩當他女朋友嗎?可以要求有親密動作嗎?女生可以拒絕嗎?

  這些基於身體自主的考量,和基地之所以不打不罵、反對體罰的原因是相同的:我們很希望每一個孩子都能在不受威權、不被剝奪身體自主之下,長大做自己的主人。我們明白當孩子習慣體罰與威權、習慣被人決定,就很難意識到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所以很多時候,我們比孩子更在乎他們怎麼被對待,更在意他們有沒有看到自己。

  但與孩子們談的當時,我們不確定這樣的話題是不是太重了,她們明白大人的憂慮與擔心嗎?

  好在從那天起,女孩們就不再每天去公園玩,改成相約來基地玩。

還有一次,基地幾個孩子談起戀愛。通常我們不太介入孩子談戀愛,對我們來說,正值青春期的男女互相吸引喜歡都是正常的發展,但這次玲玲的情況讓我們忍不住多關心了一下。

玲玲和阿傑在一起沒幾天,阿傑的好哥們小亦就開口跟阿傑「要」玲玲當他的女朋友,阿傑毫不猶豫的就把玲玲讓給小亦,玲玲也沒有拒絕,就成了小亦的女朋友。

我們關心的是玲玲的想法與感受。她是委屈還是開心?是生氣還是難過?但玲玲卻說:「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們吵架,我沒想過我自己怎麼想。」我們告訴玲玲人不是商品不是禮物,不該把人當禮物一樣送來送去,玲玲停頓了很久最後才說:「我沒有想過禮物這個想法。」

幾天後玲玲跟小亦分手了。

在這件事情後,玲玲開始會主動的和我們聊她家裡的事情、聊同學,聊遇過哪些會打人的老師,也聊她自己的想法。

在基地,當孩子對事理模糊不清、不懂分寸時,我們提醒孩子,而不倚賴大人的威權處罰他們,或踰越自主的界線來影響他們。讓每個孩子看到自己的價值,這是我們想提供的教育,也是我們和文文老師的差別所在。

 

李思慧/人本三重青少年基地教學與生活輔導員